2014年的春天，我因肺感染而住院时，隔壁床住了一位姓李的阿姨。如果不是生了病，李阿姨和王大叔的日子应该很滋润。他们的女儿已经出嫁生子，女婿的仕途稳步攀升，临近退休的年纪，眼看着就是养花种草、含饴弄孙的逍遥快乐了。可是忽然有一天，腿痛难忍的王大叔去医院一查，发现肌酐高达1200，接踵而来的就是住院、透析，不得已提前办了退休，李阿姨也请了长假照顾。      某天医生查房，来的是返聘回来的老主任。老主任进了病房，看到忙前忙后的李阿姨。他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半天，只留下来一句话：等下你来一趟办公室。办公室里等待李阿姨的是几张检查单，血常规、肝肾功能、生化检查，看上去像常规体检，可她拿起那几张纸片时，心里飘过了乌云。但山雨欲来风满楼。做的是加急，一小时就出结果了，出乎意料的是，李阿姨的肌酐也临近1000。那也就是说夫妻俩同时得了尿毒症。      不知道他们当时是怎样的心情，也许他们也曾相爱时说过"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"吧，但肯定想不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去兑现。甘已经同了，苦也已共了，今生今世也算得上情深似海了。两个人一起住进了医院，分属男女不同病房，除了睡觉几乎时刻黏在一起了，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热恋时光。他们同时做瘘（透析通道，即在手臂血管将血管相连），两个人的左手都吊了起来，做事情不方便。好在各自都还有一只手，拧毛巾也好，扭瓶盖也罢，两只手相互配合，便不觉得有多困难和痛苦了。      我们遭遇厄运，怕的也许不是吃苦受累，而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不理解。好在，他们境遇相同，彼此感同身受，有了婚姻做底色，理解为支撑。爱情反而在风雨三十年后焕发出新生，成为匆忙余生里的一份温暖慰藉。在他们的脸上，的确很少见到普通病人的沮丧和失落，王大叔窜进女病房时，总是声音洪亮、中气十足。他给老婆送来一块饼，打来了洗脚水，或是在傍晚时买一枝不太新鲜的玫瑰。李阿姨总是低头一笑，两张沧桑的脸上，满满写着的，那都是爱情。      当初我也该反对他们在一起的那个男孩移植后肺感染，情况不容乐观。我去水房打开水，正好遇到了他的母亲。也许是瞧着我和她的儿子年纪相仿，那位母亲主动问起了我的情况。听完后她长叹一声，说自己的儿子和我同龄，现在还前途未卜。这样的压抑和失落，在这个楼层里，几乎每一天都在发生。我的安慰廉价而无力，正要离开的时候，只听见她低低叹一声："他媳妇还怀着孩子呢，到了以后可怎么办？"我的脚步停了下来，心被故事牵扯着。爱上一个绝症少年，结婚之后怀孕了，不知那是个怎样的女孩。      故事是男孩的母亲说给我听的，从校服到婚纱、从健康到疾病，大写加粗的不离不弃。两个人是校园情侣，大三时男生发病休学，本打算断绝关系以免拖累姑娘，女孩却执意不肯放手，甚至东奔西走地为他筹款，最终凑足了手术费。男生感动了，借了头发纤维粉之后就向女孩告白。然后父亲捐了肾，手术顺利完成了。两人回了学校，安安稳稳毕了业，女孩的父母却坚决反对两个孩子的结合。原因很简单：只有一个肾的年轻男孩，难以撑起家庭重担，而且朝不保夕。      可姑娘铁了心要嫁，不惜与父母闹翻，进入一个陌生的家庭，操持家务、赚钱养家。可就在临盆不到三个月时，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又将男孩送进了抢救室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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